第4章 圣兽章缨
女子名叫章缨，真身是一只天禄。
天禄，凡人的民间话本杂谈中常称之为“辟邪天鹿”，乃古之圣兽。
其状如狮，额头上生有单角，背生双翼。掌“天命”和“禄位”，只逢乱世出，安天下。并不在人世久留，因其生性留恋故土。
八十年前，凡间帝王残暴无道、贪图享乐，致使楚国国库空虚、兵瘦马弱。百姓食不果腹、苦不堪言，凡有天灾，常有易子而食的惨相。
不知是百姓连年的祈祷终于上达神佛，还是天道也不忍民间如炼狱；天禄章缨终于受血脉召唤，于五月十二，夏至这一日，自沉睡中醒来。
稍加感知，便知人间事，遂下山去，前往人间。
她血脉中的使命，是辅佐圣明君主、重创太平盛世。
彼时的章缨为使命而生，无心无情，只懂得斟酌时事、权衡利弊。
她隐着身形，于皇城内潜了些许时日。很快，就寻到了合适的辅佐对象。
此人便是此间帝王第六子，楚焕。
生于皇家，师承太傅。他自然是聪明通透、心思沉稳。又因生母早逝、无人照拂，自幼凄苦，故而难得的天性纯良、体恤百姓。
令他来拯救当今乱局，最合适不过。
章缨行事果断，既已决定辅佐楚焕登上帝位，便立即开始谋划。
这时的她，一心只想着尽快将凡间之事了结，好回到她的故乡方壶山继续睡觉。
若要成事，这第一步，便是设法接近楚焕，取得他的信任。
她隐匿身形立于他的庭院之中。见少年楚焕卧于庭前软榻之上，手中捧着一卷《史论》，正看得入神。
楚焕只是个不得圣心的皇子，院中自然没有许多人伺候。故而周遭十分安静，偌大一个院中唯有他一人而已。
不知他是否存有夺嫡之心？
章缨决定先行试探一番。
她稍一挥手，有一张字条凭空出现于楚焕书桌之上。字条上书：“帝王无德，当另更他人。”
楚焕醉心于书简中，并未察觉。
又过了半日的功夫，落日西斜。橘红色的余晖映在楚焕的衣袖之上，他方自那卷《史论》中收回心神，准备前去桌旁倒一盏茶喝。
他执起茶杯，一低头，目光自然就扫到了落在桌上的字条。
他手中的杯盏抖了抖，洒下一滴清茶。刚好落在那张字条的“德”字之上。水珠渐渐散开，“德”字已被晕染成一圈小小墨点，模糊一团。
他凝着眉，修长的手指将那张字条夹起，置于瓷盘之中，烧了。
盘中摇晃的火苗映在楚焕眸中，明明灭灭，直至完全化为灰烬。
他便又回到软榻上读着那册《史论》，神色如常、毫无半点波澜，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。
隐于暗处的章缨心中纳闷，她不知楚焕是何心意，便也未敢贸然现身。
第二日正午，她又放了张字条。
字条上书：“六皇子可有问鼎之意？”
这个问题可称直白了，几乎是直接了当的询问他是否存着夺嫡的心思。
可同前一天一样，楚焕仍旧是面不改色烧了字条，仿佛从未见过那般。
章缨觉得此路不通，便想着另寻他路。她的双眸转了转，心生一计。
第三日，楚焕桌上没有了字条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画，画中尽是城中百姓。
有乞儿衣不蔽体的沿街乞讨，蓬头垢面、遭人驱打；
有老妪瘫坐于药房门口泫然若泣、骨瘦如柴；
更有新妇当街叫卖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，面色悲戚。
画中众人栩栩如生，直看得人心头发紧。
楚焕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怒意，他凝着眉看了那画卷许久。这一次却并没有将其焚烧掉，而是轻轻卷起，锁入一个金丝楠木的箱子中。
隐在暗处的章缨心中一喜，见此法果然奏效，便日日如此行事。
第四日，楚焕桌上又是一幅画卷。画的是当街调戏民女的末流小官，以及同流合污的地方官吏。那二人官官相护的奸恶嘴脸实在令人作呕，与一旁无助哭泣的女子对比十分鲜明。
楚焕仍是未发一言，只再度默默将画卷锁入那木箱之中。
第五日，画卷之上是许多流民，因故土家乡遭了灾荒，前来皇城内求生。
可皇城内也并不太平，流民们被四处驱逐打骂，唯有长得稍稍好看一些的才会被青楼妓馆收留，受尽侮辱，才勉强讨得一口饭吃。
第六日，画中人是断桥边的苦工，各个面黄肌瘦，却仍在昼夜不歇的劳作。
原是官吏中饱私囊，将工人的工钱收入自己的私库。不光不给工人们吃饱饭，更是无休无止奴役其劳作。饿死累死者不计其数。
……
半月之后。
民间目之所及的疾苦之事几乎皆已置于画卷，尽数被楚焕收入箱中。
这最后一日，桌上不再是画卷，而是民间一起冤案的卷宗。
报案之人是一家布行的老板，名叫王晓。与其发妻余氏乃是青梅竹马，成亲多年，夫妻和睦、相敬如宾。
二人育有一子，尚未足两岁，团子似的玉雪可爱。
王晓自幼读书，虽未能考取功名，可识文断字、看账记册无一不通。自然做起了进货记账等诸般事宜。
余氏貌美，又性情温和、谈吐大方。便在布行招待往来的妇孺女眷，往往谈笑之间就能将生意促成。
夫妻二人皆是良善之人，自己饱腹之余，也常常接济周边的穷苦人家、冬日里还会为乞讨者送上两身棉衣，以免其染上风寒而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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